熟悉的声音,轻柔的语气,纵然心里怨怼,在听到父皇对自己的轻唤,跪在灵柩前的安悦还是忍不住回头。

    他曾是燕国之主,他用他的权力地位给予了自己想要的一切,却也是他纵容了毁灭自己一切的祝北辰。

    在女儿木然的目光下,祝怀恩再次轻唤。“安悦。”

    这一刻,所有故作的冷漠都没有了意义,不管心中对他有多深的怨,他始终是那个宠爱自己的父亲,安悦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,只深深唤了一声父皇。

    祝怀恩动不了,却因这声父皇激动得落下泪来。“安悦,几日来你都没有同父皇说过一句话,父皇知道,你还在怨父皇,对不对?”

    自己确实还在怨他,可看到他虚弱到动都动不了的身体,安悦不再像以前那样娇蛮,她退让了。“没有父皇,女儿只是不知道该跟您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安悦,父皇知道,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你不能接受。”祝怀恩看着她。“父皇也很难过,但斯人已逝生者如斯,父皇同你一样失去了自己的妻子,儿子,可是安悦,父皇也很高兴,因为你还活着,你是父皇最在意的人,父皇舍不得见你受一丝丝委屈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父皇?”安悦这些时日觉得把一生的眼泪都已流完,眼中只剩下仇恨。“可是祝北辰明明是谋逆篡位,他杀了母后,杀了皇兄,您不仅不为母后和兄长报仇,还将皇位给了他,因为他的野心,女儿永远的失去了母后,兄长,在您看来,竟然只是一点点委屈而已?”

    “安悦,你终于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。”祝怀恩目不转睛的注意着女儿面上的变化,他看到了她的仇恨。

    “父皇口口声声说在意我,就应该知道我不仅仅只是委屈,我是恨。”安悦也注视着他,眼中迸射的光芒如寒冰冷峻。“我应该恨杀害我母亲和兄长的仇人!”

    “该,父皇也恨。”祝怀恩认真的说道:“可是安悦,父皇虽恨却不得不这么做,终究父皇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谋夺了您的皇位,您还当他是您的儿子?”安悦眼中尽是不解。“难道就不能从众多堂兄当中挑选一位出来继承皇位么?”

    “安悦,你不懂,皇权不能落入旁支!”祝怀恩怕女儿不理解自己的苦心,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。“这样,你的处境将会更危险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我孑身一人有何危险可惧?”安悦反问:“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?性命么?我根本就不在乎!”

    “你不在乎我在乎!你认为就算我将皇位给了别人,别人就能让你安然于世吗?你作为燕国最尊贵的公主,别人只会忌惮你,一旦他坐稳帝位就是你的死期。”祝怀恩的泪止不住的下落。“而且安悦,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仇恨这么简单,你可有想过,祝北辰都敢谋逆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,他的目的只是皇位,只要将皇位给他,他就会安下心来治理燕国,如若我不把皇位给他而给了别人,那么祝北辰势必不会善罢甘休,到时候领兵夺位京都必会大乱,然而不管是谁夺得了皇位都会落下一个来位不正的罪名,时间一久,皇室的诸多藩王也会卷入这场皇位的争夺,毕竟人人都想当皇帝,由此战乱四起,受苦的却是燕国百姓,难道你想看见燕国生灵涂炭,百姓民不聊生么?”

    虽然知道父亲所说为实,但安悦已被心中的仇恨禁锢,她自小身份贵重又极受宠爱,根本不懂什么民生疾苦,她只在乎她所在乎的人,其他的事与她来说无关。“父皇,您是在乎您是否还有后嗣吧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太狠,暗道自己害怕绝后,诚然自己确有这样的想法,但先前所说也未必不是心中所想,祝怀恩知道她的偏执,从小便是,要让她原谅祝北辰和自己已是不能,可自己是发自心底疼爱这个女儿,不想她因为仇恨而痛苦,或许远嫁蜀国离开这伤心之地,倒是很好的选择,自己本就打算让她去青州以保她安全,后来祝北辰告诉自己蜀国皇帝陈彦求娶安悦为后,这样一来,她的安危自己也就不用担心,唯一的遗憾是以后再不能相见。

    仿佛她还是在自己身边玩耍的小公主,不停的唤着自己父皇,祝怀恩近乎期盼的目光。“安悦,再唤我一声父皇吧。”

    安悦的确不能释怀,可看到父亲那样的神情不觉心软,她唤道:“父皇。”

    祝怀恩的眼泪复又落下,安悦知道,无论自己和父亲有多深的误会以及怨恨,他依然如往昔疼爱自己,起身走到他的身前,像以前一样趴在父亲的腿上,可祝怀恩却连抚摸女儿的头也做不到了,只能将满心的话说给她听。“安悦,往后你到了蜀国,父皇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,不过也好,或许到了蜀国你会有新的人生,将燕国的一切都忘记吧。”

    抬起头,安悦眼中哀怨。“果真如父皇所说吗?难道父皇不知道,就算女儿嫁往蜀国,也不过是祝北辰手中的棋子罢了。”

    当了多年皇帝的祝怀恩岂会不知祝北辰耍了些什么手段,虽说刘定宇是祝北辰的人,祝北辰继位后刘定宇和安悦注定无法继续做夫妻,可安悦毕竟将所有的感情都投放在了刘定宇身上,纵使两人不能在一起,安悦也绝不会答应嫁往蜀国,除非祝北辰要挟了她,想想祝北辰留下了太子妃和荣安郡主的性命,祝怀恩便清楚了其中原因。“他拿荣安的性命威胁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