算起来,冯夫人也是一代奇女子。未出阁之时,也是有些才名的,不过比起冯昕柳要低调许多,不会十天半个月就有首诗传扬出来受人追捧。

    很早就和青梅竹马的任侯爷订了亲,却没想到被家中庶妹抢了去;且不论她的庶妹使了些什么不为外人道的手段,冯夫人却被毁了婚,实打实在京城众人面前失了面子,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人造谣说她名节有失。一时之间,人人称赞的闺阁小姐被人指指点点,要不是后来有高中状元的冯玉璋前来求娶,只怕众口铄金,冯夫人当年能被舆论压得投了河去。也幸好二人婚后举案齐眉过得和和美美,没有什么莺莺燕燕,才让这桩往事从人们脑中淡去。现在谁提起他们不会称赞一句天赐良缘,有那年纪大的人也只会感慨任侯爷没这个福分。

    也因为这个缘故,冯家对冯昕柳这个小女儿格外疼爱,婚事也极为谨慎;甚至曾经想过给冯昕柳上门招赘一个女婿来,免得心肝儿受什么委屈。

    所以说,如果让冯夫人回来后知道了皇上的赐婚,指不定得生气成什么样子。冯老爷怕把自家夫人气出个好歹来,冯昕柳也担心她娘,更怕她娘一气之下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,误了自己的计划。尤其是不能让她娘知道她有嫁给表哥的心思。

    虽说当年姨母和娘为了任侯爷的事情闹翻了,可姨母总归是庶出,还要依靠仰仗母家,早些年常常带着重礼亲自登门,娘亲自己过得不错,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两家来往了起来。但结亲一事非同小可,只怕娘亲不会同意。想到这里,冯昕柳头疼地揉了揉眉。

    苏秉之人品低劣,已经从备选名单中划了去,现在任泷表哥和太子比起来,当然是傻乎乎的表哥更好掌控,就算嫁过去有那位膈应人的姨母,冯昕柳自信在自己手中,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。只愿这件事能早点解决,在娘亲回来之前定下来最好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冯昕柳把瑛之叫了进来,让她去探问一下夫人什么时候回家,再去打听下任侯爷家近况如何。

    看着瑛之领命出去,冯昕柳觉得整个人乏极了,怎么都觉得不舒服。心下知道自己情绪受到影响,这样的状态不对,冯昕柳强打精神起来,走到窗边,铺开一张宣纸,研了研磨就悬腕提笔开始练字,临摹的是柳公权的书帖。

    沉劲苍逸,潇洒自然,临着字帖,冯昕柳的心也静了下来,不知不觉就晚霞满天,日头西沉。

    天色暗下,冯昕柳也就将纸笔收拾了起来,算一算瑛之也快回来了,就坐在椅上,开始洗笔。果然,笔洗中的水刚变了颜色,房中就响起了瑛之的敲门声。

    这一趟回来,瑛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,一个坏消息。好消息是夫人和庵中大师相谈甚欢,明日午后才会到家;坏消息则是任泷表少爷在太学中淘气功课未完成,被师傅留下罚抄,一时半会回不来。

    听到任泷被留下罚抄,冯昕柳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,这倒还真是他任泷一贯的作风。说起来她这个表哥人还是挺好的,小时候就乖巧懂事,不管大人间的恩怨如何,自幼就跟三个哥哥一样,把她当眼珠子来疼,得了什么稀罕事物都要送来,哪怕回家挨他娘一顿打也要来。就是人有些蠢笨,不喜欢读书,倒是和三哥能凑成一对,整日里琢磨的就是怎么逃学去玩。幸而长辈看清了自家三哥,读完四书五经,就不逼着他天天太学报道;可表哥却不一样,任侯爷的独子,那可是要袭爵的,不说考取功名,总要把太学念完的。所以每次表哥来家里,都愁眉苦脸可怜兮兮的,冯昕柳有时看他可怜心疼他,就顺手帮他写写作业,指点一二,乐得任泷都快要窜上天去。

    只怕自己现在非要把他叫来说婚事,他能把一沓抄写任务推到自己身上。想到这个情形,冯昕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,这么个贪玩的小孩子,自己把希望放在他身上是不是有点不靠谱啊。可是眼下的情形,任泷又是最优的选择,罢了,罢了。

    今儿个晚饭,冯家的厨子放了个假。冯昕柳没有胃口不想吃,冯家父子四人,除了在外游历的冯二哥,剩下在京中的三个都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拖着没回来吃,直到夜色渐浓才悄悄从后门溜进来,生怕闹出点动静惹得冯昕柳不快。

    然而翌日清晨,还没等冯昕柳想出个合适的理由把表哥找来,任泷自己就跑来了。

    一大早上急火火的,一头扎进冯府,连路都不看,一边叫着柳妹妹一边往进冲,正正撞在预备去翰林院点卯的冯家大哥身上。

    “嗷嗷……”任泷撞得额头生疼,正嗷嗷地叫唤着疼,抬头一看,见来人是冯大哥,立马噤了声,连脑袋都不敢揉,垂下双手,恭恭敬敬地朝大哥行礼,“表哥好。”

    冯大哥点点头,皱眉问道:“一大早你不去太学,跑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,”任泷打小就有些怕这个始终面沉如水大表哥,此刻被这样一问,立马心虚起来,结结巴巴了半天,才想起来自己是光明正大来的,“我向先生请过假了,今日是特地来找柳妹妹的。听同窗说,你们要把柳妹妹嫁给郑封澍,到底有没有这回事?”

    冯大哥沉默片刻,顾左右而言他:“姨夫姨母让你上太学是让你去学先贤哲理,不是让你去听些市井传闻。走,今天我当值,顺路把你送到太学,去了好好学学圣人言语,把乱七八糟的心思给我收一收。”说着,揪住任泷的腰带就要把人往外拉。

    任泷自然不肯,当场挣扎起来。他拗不过冯大哥,索性大声嚷叫起来,喊些“柳妹妹你不能嫁给他”“我说过要来娶你的”云云。

    家里虽说仆人不多,可也不能放任他这么撒泼耍赖,于是冯大哥放松了手上的力道,下意识地要去捂住他的嘴巴,没想到这家伙泥鳅一样,居然趁着这个机会从他手底下溜走了。以前到没看出来他在这方面还有些天赋。